哈代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宜小说jmvip2.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安玑很想在结婚以前,和苔丝到别处去玩一天,作为他和苔丝还是甜蜜的情人。他最末一次陪伴她的游玩;这样的一天,一定是柔情蜜意,沁人心脾,这样的情况都是永远不能再得到的;同时一个更重大的日子,就近在眼前,含笑相招。因此在结婚以前那一个礼拜里,他对苔丝提议,要和她一块儿到最近的市镇上去买些东西。他这样提议了以后,跟着两个就一块儿起身前去了。

克莱住在牛奶厂里的时候,跟他同一阶级的人没有往来,简直是一个隐士。好几个月他也不进一趟城;他用不着车马,所以从来也不预备车马,遇到要骑马的时候,就雇老板的矬马,遇到要坐车的时候,就雇老板的双轮小马车。那天他们就是坐着双轮小马车去的。

他们两个有生以来,一块儿置办共用的东西,这是第一次。那天正是圣诞节前夕,铺子里堆的净是冬青树和寄生草,满街上走的净是东西南北的乡下人,都因为过节,跑到这儿来。苔丝挽着安玑的胳膊,在人群里走着的时候,一方面美丽的脸上平添了快活的神气,另一方面却又叫人们直眉瞪眼地瞧得怪不受用的。

傍晚的时候,他们回到了歇脚的客店,苔丝站在门道那儿,等克莱去照料车。马,把车。马赶到门前。大客厅里满是客人,你来我去,老没有安静的时候。他们进进出出,每开一次门,屋里的灯光就正把苔丝的脸照一下,在这些人之中,后来又出来了两个人,从苔丝身旁走过。有一个见了她,好象觉得很奇怪,就直眉瞪眼地把她浑身上下打量。她觉得,仿佛她从前在纯瑞脊见过那个人,不过那个村庄离这儿那么些英里,这儿很少看到纯瑞脊的人。

"一个漂亮姑娘,"那一个就说。

"不错,漂亮倒是漂亮,不过,俺要是没认错了人,"跟着马上就把前面那句话的后半否定了。

克莱刚好从马棚里回来,和那个人在门坎那儿碰了个对面,就听见了他嘴里不三不四的话,同时看见了苔丝畏避退缩的神气。她叫人家这么欺负,他象刀扎在心尖上一样,哪儿受得了?所以连想一想都没顾得,就用尽了全力,照着那个人的下巴打了一拳,把那个人打得往后一踉跄,倒退到穿堂里。

那个人稳住了脚,好象想要上前动手,克莱也走到门外,摆出自卫的架式。但是他的对手,把念头一转,又从苔丝身旁走过,把她重新打量了一番,对克莱说,"对不起,先生,俺认错了人啦。俺只当她就是隔这儿四十英里那个女人啦。"克莱于是觉得自己太急躁了,并且本来他就不该把苔丝一个人摆在客店的门道里,于是给了那个人五先令,算是赔这一拳的不是(他遇到这种情况,老是这么办);因此两个人和平无事地说了一声夜安分开了。克莱从马夫手里接过缰绳,和苔丝一同赶着车起了身,那两个人的路却和他们的相反。

"真认错了人了吗?"第二个人问。

"一点儿也没认错。不过俺不愿意叫那位先生听着不受用就是了。"同时那对情人,正赶着车往前走去。

"咱们能不能把日子再稍微往后推一推哪?"苔丝问,问的时候,声音干哑沉闷,"我这是问一问,要是咱们想这么办,事实上办得到办不到?""办不到,我的爱人。你别沉不住气。你这是因为我把那小子揍了,想给他点儿工夫,好叫他以斗殴的罪名,叫法庭来传我,是不是?"他用逗笑儿的样子问。

"不是,我的意思,只是问一问,要是得往后推一推,办得到办不到?"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并不十分清楚;他告诉她,叫她把这种胡乱的思想一概丢开,她也顺顺从从地尽力作出镇定的样子来;但是,一路之上,她仍旧沉闷不语;等到后来,她才想道,"我们要离开这块地方了,要离开这儿,到上千上万英里的新地方去了,在那个地方,这种事儿永远也不会再发生,从前的事儿,连影子都到不了那儿。"他们两个那天晚上,在楼梯口那儿甜甜蜜蜜地分了手,克莱就回到自己的阁楼去了。苔丝恐怕剩的日子不多,时间匆忙,所以没立刻就睡,在屋子里收拾随身应用的东西。她收拾着的时候,忽然听见楼上克莱的屋子里,扑通扑通地响,好象打架的声音。满厂里的人那时候全都睡下了,她心里焦急,恐怕克莱闹灾闹病,就急忙跑到楼上敲他的门,问他怎么回事。

"哦,没有什么,亲爱的,"他从屋里说。"对不起,把你搅醒了。不过这件事说起来倒也好笑。我刚才睡着了,梦见了欺负你那个人,又跟他打起来。你听见的声音,就是我把今儿拿出来要装东西的那个皮包,用拳头打的。我睡梦中,有时要犯这种毛病。你睡觉去吧,没有什么,别再理会啦。"这就是左右全局的最后一个砝码儿,她那游移不决的态度,这么一来,一下就决定了。把过去的事,亲口对他说出来,自然是办不到的;可是还有别的办法呀。她在桌旁坐下,取过笔来,在一张叠成四页的信纸上,把三四年前的事儿,简单明了地写了出来,写完了,装在一个信封里,上写克莱先生收启。恐怕再过一会儿,勇气就退了,(意译。原文暗用《圣经》,"你们的心灵固然愿意,肉体却软弱了"。见《马太福音》第二十六章第四十一节,及《马可福音》第十四章第三十八节等处。)所以立刻光着脚,上了阁楼,把那封信由门底下塞到屋子里。

她那天夜里,时睡时醒,这本是在情理之中的;她注意听楼上头一声微弱的声音。后来这种声音,和平常一样发出来了,他也和平常一样下了楼。她也下了楼。他在楼梯下面迎着她,吻她,一点儿不差,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地热烈啊!

苔丝只觉得,克莱有点儿心烦神疲的样子。但是他却老没提起她泄露出来的事情,就是只有他们两个在一块儿的时候,他也没提起。他究竟看见了那封信没有呢?她觉得,除非他先提这件事,她自己是不便提的。一天过去了,不管克莱心里想的是什么,反正他是不想对别人说的。但是他却和从前一样地开心见诚,一样地轻怜痛惜。莫不是她的忧惧,都是小孩子的见识吧?莫不是他饶恕了她了吧?莫不是他爱的就是这个她,就是象她这样的她;他看到她这样心神不宁,好象看到一场离奇荒诞的噩梦一样,还觉得可笑吧?他真看见了她那封信啦吗?她往他屋里瞧了一瞧,看不见那封信的踪影,也许他饶恕了她了。不过就是他没看见她那封信,她也对他起了一阵热烈的信赖,认为他一定会饶恕她。

每天早早晚晚,他都跟从前一模一样,于是除夕那天,结婚的好日子,来到了。

那一对情人,现在不用在挤奶的时候起来了,他们两个住在厂里最后这一个礼拜,所受的有些象是客人的待遇,苔丝受一人独占一室之荣。那天他们下楼吃早饭的时候,没想到大厨房里,为了庆祝他们两个的喜事,摆布得跟从前大不一样。原来天还没亮,老板就吩咐人把那大张口的壁炉暖位刷得雪白,砖炉床也刷得通红,从前壁炉顶儿上灰暗的黑色花枝蓝布风帘也不见了,却换了一个闪闪发光的黄色花缎风帘了。在冬日阴沉的早晨,壁炉本是一个屋子的中心,现在它那儿焕然一新,全屋里也都跟着放出光辉来。

"俺是拿定了主意,要弄点儿什么,庆祝庆祝你们这件事的,"老板说。"俺本来打算照着老规矩,叫一班音乐队,带着提琴和低音提琴全套家伙,吱吱扭扭地热闹热闹,可是因为你不喜欢那个调调儿,俺就改了章程,想了这么一种顶静便的办法。"苔丝的亲人住得那么远,就是请他们来参加婚礼,他们也不是轻易就能来的;实在说起来,压根儿也就没请马勒村任何人。至于安玑家里的人呢,他倒是写信把日期告诉了他们,并且还表示过,说他很希望,到那一天如果有人愿意来的话,至少能来一个人。他哥哥连信都没回,仿佛很生他的气;父母倒是有信,不过信上写的,未免叫人听着不受用,只埋怨他,说他不该这样急不能待地就结婚;但是事情既是没法儿更改了,他们又说,虽然万没想到,会娶一个挤牛奶的女孩子做儿媳妇儿,但是儿子已经大了,也许自己明白是非好歹了,当爹妈的也就用不着跟着瞎操心了,用此自遣。

他家里的人虽然都这样冷淡,他倒没觉得怎么难过,因为他知道自己胜算在手,不久就要出其不意,对他们炫耀一番。要是现在把刚出牛奶厂的苔丝带给他们看,说她是德伯家的后人,名门闺秀,他觉得可有些鲁莽,不一定有把握,因此他一直把她的家世隐瞒起来,预备结了婚以后,花几个月的工夫,带着她走几个地方,教她念些书,对世路人情熟悉熟悉,然后再带着她去见他父母,表白一番她的家世,这样苔丝就不至于有辱德伯家的门楣,他就可以凯旋而归,得意扬扬了。这种心思,即便不能算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至少也得算是一个情人甜蜜的梦想。也许苔丝的门楣,对世界上无论谁,都没有象对他那样大的价值。

她看安玑待她,仍旧和从前一模一样,无所改变,因此就怀着鬼胎,疑惑起来,不知道究竟他看见了自己的信没有。她趁着安玑还没吃完早饭的工夫,离开饭桌,急急忙忙上了楼。原来她忽然想起来,得把克莱住了许久。好比兽窟(或者不如说是鸟巢)那个清冷。古怪的屋子,再考察一下;她上了楼梯的时候,那个屋子的门正开着,她就站在门口儿观察沉吟。她俯下身子,往门坎那儿看去,因为两三天以前,她就是从那儿把信慌慌张张地塞到屋子里去的。屋里的地毯,一直铺到了门坎跟前,就在地毯底下,她看见她那封信的白信封,露着一点边儿。这样看来,显而易见,他是没看见那封信的了;她那回急急忙忙地塞信,信倒是塞进门缝儿里面去了,可也塞到地毯底下去了。

她一阵迷糊,仿佛要晕,急忙把信揪出来。一看,信还是封得好好的,和原先她把它送到那儿去的时候,完全一样。这样看来,那个山岳一般的障碍,还是没有清除哪。既是厂里都忙忙碌碌地给他们两个预备婚礼,那么她现在是不能再叫他看这封信的了;她把信拿回自己的屋子里,把它毁了。

她又和他见面的时候,脸上很灰白,所以他很不放心。她这回把信放错了:她急忙抓住了这一点,好象就是天意不让她自白;但是她良心上,却分明知道,并不一定这样;因为还有的是时间哪。但是一切都是乱哄哄的,满屋里人来人去,都要梳妆打扮,因为老板和老板娘都应邀做证婚人。因此想要沉思默想。从容谈话,差不多就办不到。只有在楼梯口儿上碰见克莱的片刻,是她们俩能够单独在一块儿的时候。

"我急于跟你谈一谈,我想把我所有的过失。所有的错误,都对你说明白了,"她假装着轻松的样子说。

"不成,不成,咱们这会儿,不能谈什么过失,至少,你今天一天,得算是十全十美,我这甜蜜的人儿!"他嚷着说。"我想,过了今天,以后有的是工夫,来讲咱们的过错,那时候,我也要把我的说一说。""不过我想我还是现在就说一说好,我现在说了,你就不会再说,""好吧,我这位不切实际的小姐!只要咱们在新房里安置好了,你什么话都可以说,现在可别价。那时候,我也把我犯的过错对你说一说。不过咱们可别放过错把咱们今儿这个好日子带累坏了。等到以后无聊的时候再说,倒是解闷儿很好的材料。""那么,你不愿意我现在说了,最亲爱的?""我不愿意,苔绥,实在不愿意。"他们急忙就要换衣服了,急忙就要起身了,所以没有工夫再谈这个。她仿佛是听了他那句话以后,又想了一想,觉得放了心似的。还有两点钟的工夫,但是她对克莱的忠心,就象激流一样,猛冲急旋,使她前进,让她不顾得再思前想后,所以这个紧要关头,不知不觉地就过去了。她唯一的愿望是:让自己做他的人,管他叫自己的丈夫,自己的亲人,然后,假如必要的话,死去(她唯一的愿望,,比较《罗密欧与朱丽叶》第二幕第六场第六行以下,"你只要宣布神圣之言把我们结合,再让那吞食爱情的死亡任意胡作,只要我能叫她是我的,就无可再说。"),这种愿望,她自己抵抗了这么些日子,现在到底叫她从她使筋拔力。一味回顾往事的狭径死路上,轩翥高举了。她梳妆打扮的时候,心里只是一片五光十色的迷离景象,它的辉煌把一切可能发生的不幸,都完全压伏下去了。

教堂离得很远,又正是冬天,所以非坐车去不可。他们在一家道旁客店,定了一辆轿式马车;这辆车还是从前有驿车(驿车,没发明火车以前的交通工具之一。多塞特郡通火车,在一八四五年以后。)的时候,店里的老家当,一直放在店里,轮瓦厚。轮辐重,大个的车架子弯着,绷簧。缰绳都特别粗大,车辕就象攻城的大木桩。赶车的是一个齿尊容庄,整六十岁的老"僮",因为年轻的时候,老在露天底下,叫风吹。雨打。太阳晒,再加上好喝酒,所以老害风湿性的痛风;自从不用他赶车以来,已经有二十五年了,他老站在店门前,什么也不做,仿佛专等旧日的光景重新回来似的。从前他在凯特桥的王徽店里,当了多年的正式车夫,叫那时候那种时髦华贵的车辕,把他左边那条大腿的外部,磨得永远血淋淋的,成了一个永远不能收口的创伤。

当时他们一行四人,新郎。新娘。克里克先生。克里克太太,就在这辆又笨重又吱吱响的车里坐好了,那位老朽不堪的车夫,就坐在他们前面。克莱很盼望他那两位哥哥,至少能来一位给他做伴郎;他写给他们的信里,曾经微微露过这个意思,不过他们都没有回信,这就表明,他们是不肯来的了。他们本来就不赞成这门亲事,自然更不能指望他们帮忙的了。也许他们不能来倒也好。他们并不是世路中人;且不必说他们对于这门亲事的意见,即便在牛奶厂里,和厂里的人平起平坐,称兄道弟,象他们那样又酸又臭,也一定要觉得不舒服。

当时的情势,推动苔丝前进,把她驾在云端,使她对于这种事情,一概不知道,对于一切东西,一概看不见,对于往教堂去的道路,也不知道是哪一条。她只知道,克莱紧靠在她身旁,除此而外,别的情况一概是一片迷雾,含有光辉,往外映射。她现在真成了只有在诗歌里才存在的那种天上人物了,真成了从前克莱和她一同散步的时候。常对她说的那种古代天神了。

婚礼既然是采取许可证那种办法,所以教堂里只有十二三个人;不过,就是有千儿八百人在那儿,于她也不会发生更大的影响。他们离她现在的世界,简直和天上的星辰一样地遥远。她宣誓(宣誓,欧美婚礼的一部分。牧师问新郎,你愿意娶这女子为妻,遵天主的圣命,与她度日等语,新郎答愿意。问新妇亦然。)说要作他忠心的妻子那时候那样郑重严肃,真使人觉得如登九天;平常男女的爱慕,让那种情况一比,可就显得轻薄而不庄重了。在仪式停顿的中间,他们两个一齐跪在那儿,她不知不觉地歪到他那面儿,肩膀碰着了他的胳膊;因为她那一刹那间,起了一个惊心的念头,所以出于机械,做出那种动作,为的是要知道一下,他一点儿不错,的确是在那儿,好把一颗心放下,好把自己认为他对她的忠诚能抵抗一切的信心,巩固一下。

克莱知道,苔丝很爱他,因为在她全身之上,没有一点地方不表示她爱他的,但是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她对他的爱,究竟有多深,有多专,有多柔驯;不知道,她都怎样能为他忍痛受苦,为他赴汤蹈火,她都怎样矢志靡它,至死不渝。

他们从教堂里出来的时候,撞钟人正把钟从钟架子上动荡(钟从架子上动荡:欧美撞钟时,使钟本身来回动荡,碰到钟舌以发声。)起来,于是三种音调和鸣的钟声,铮铮发出,因为教区很小,所以建造教堂的人觉得,有三架钟(三架钟:英国教堂,丧钟只一个,喜钟则一套。欧洲大陆教堂中钟极多,英国较少,每套八个的已为少数,每套十二个以上的则最少。),尽可以够区上教民们受用的了。她同她丈夫,经过钟楼,往栅栏门那儿走去,那时候,她可以感觉出来,钟声嗡嗡,从安着透气窗的钟楼上发出,把钟楼周围的空气震荡,绕着他们身外萦回,那种情况,就和她当时那种满腔情绪的心境,正是一样。

她在这种心境之中,觉得身外射来一片光辉,把自己映照,好象圣约翰在太阳里看见的天使一般(太阳里的天使:《新约。启示录》第十九章第十七节:"我又看见一位天使,站在日头中,向天空飞的鸟,大声喊着说,"《启示录》相传为圣约翰所作。);等到教堂的钟声响过了,婚礼所引起的情绪也安静下来了,这种心境才跟着消灭了。那时候,她的眼睛才能看出一切东西的细情来。克里克夫妇吩咐把自己的小马车套来,把那辆大马车腾出来,给他们一对新人坐,那时她才第一次看见那辆车的构造和形状。她静悄悄地坐在那儿,把车端量了好久。

"我觉得,你仿佛打不起精神来似的,苔绥,"克莱说。

"不错,"苔丝回答说,一面用手去按她的前额。"有许多事儿,都叫我心惊胆战。一切都太严肃了,安玑。别的不提,这辆车仿佛我从前见过,仿佛跟它很熟。真怪啦,一定是我梦见过它。""哦,你听说过德伯家大马车的故事啦吧。那是从前他们在这一郡里正红的时候,他们家出的一件迷信事儿,这一郡都传遍了,没有人不知道。这一定是你从前听人说过那个故事,所以现在看见这辆笨车,就又想起那个故事来了。""我不记得我听人说过那个故事,"她说。"怎么回事哪,你能不能说给我听一听?""呃,我现在顶好不要把详细的情况都说出来,只说个大概吧。在十六世纪或者十七世纪的时候,你们德伯家有一位老祖宗,在自家用的大马车里,犯了一件吓死人的罪。从那时以后,你们家里的人,总是看见那辆车的样子,再不就听见那辆车的声音,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不过我还是改天再讲吧。怪阴森的,一定是你先知道了那件事儿的一点影子,所以现在看见这辆老笨车,就又想起那件事儿来了。""我不记得我从前听人说过,"她嘟哝着说。"你才说,什么时候我们家的人看见那辆车哪?是他们要死的时候,还是他们犯了罪的时候哪?" "别说啦,苔丝!"他吻了她一下,不让她说。

他们到家的时候,她心里一个劲儿地后悔难过,老打不起精神来。在名义上,她倒是克莱。安玑的太太了,但是在道德上,她有要求这种名分的权利吗?说她是亚雷。德伯的太太,岂不更对吗?她保守缄默,正直人也许要认为该受责备。难道浓烈的爱就能使该受责备的变成不该受责备的啦吗?她不知道,一个女人,遇到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也没有人能给她拿个主意。

不过,有那么几分钟,只她一个人在屋里待着,,这是她最后一天,最后一次,到那个屋子里的,她跪下祷告。她本想祷告上帝,但是她真正哀恳的,却是她丈夫。她对那个人那样崇拜,使她几乎害怕,那不是什么吉兆。她意识到,劳伦行乞僧所表示的那种观念:"穷欢极乐,必有凶终恶果。"(行乞僧劳伦,《罗密欧与朱丽叶》里的一个人物。他给罗密欧和朱丽叶两个人秘密行了结婚仪式。现在引的这句话,见于那本戏剧第二幕第六场第九行。)她对那个人崇拜得也许太凶了,太厉害了,太不要命了,太不顾一切了,不是人受得了的。

"唉,我的爱人哪,我的爱人哪,我怎么爱你爱到这种分寸啦哪!"她自己低声说。"因为你爱的那个她,并不真是我,只是一个和我形影一样的人;只是一个我本来可以是而现在可不是的人哪!"到了下午了,该是他们走的时候了。他们在井桥村水磨磨坊附近那个古老的农舍里赁好了几个房间,他想在那儿住几天,同时研究研究磨面的情况,他们早就决定要实行这个计划了。两点钟的时候,一切都齐备了,除了起身没有别的事儿了。厂里所有的工人,都站在红砖房门那儿,等着看他们出来。老板夫妇跟着他们走到门口,苔丝看见她从前那三位同屋的伙伴,都靠着墙并排儿站着,满腹心事地低着头。她原先很怀疑过,不知道她们会不会出来送他们;但是现在她们却都出来了,都尽力自持,尽力克制,坚持到底。她知道,娇柔的莱蒂,为什么那样软弱无力,伊茨为什么那样愁眉苦脸,玛琳为什么那样怔怔愣愣。她只顾琢磨她们的伤心事,就一时把时时刻刻萦回在自己心头的伤心事忘了。

她在一阵冲动下,对她丈夫低声说,"你把她们那三个可怜的女孩子,每人吻一下,算是头一次,也算是末一次,好不好?"克莱对这种告别的形式(对于他,这不过是一种形式罢了,毫无别的意味),并没有什么反对,所以他走到她们跟前的时候,就把她们一个一个都吻了一下,一面嘴里说再见。他们走到了门口的时候,她带着女性特有的细腻,回头看去,要看一看这一个慈善的吻有什么影响。她本来可以趾高气扬,自鸣得意,但是她却一点儿那种神气都没有,并且即使她有那种神气,而一看那几个女孩子都那样不能自持,那种神气也要立时就消失了的。那一吻分明是害了她们了,因为她们原先努力压制下去的感情,又让这一吻鼓动起来了。

关于这些情况,克莱一概不觉。他往小栅栏门那儿走去,和老板夫妇一一握手,向他们告别,并且感谢他们的关照;跟着有那么一会的工夫,都静悄悄地,看他们起身;忽然一声鸡鸣,打破了寂静。原来有一只红冠子。白翎毛的公鸡,飞到房前的篱上,离他们不到几码远,朝着他们叫了一声,起初声音很高,一直钻到他们的耳鼓里,后来慢慢低微,象岩石山谷里的回声一般。

"哦?"老板娘说。"过晌儿还有鸡叫!"(过晌儿还有鸡叫,这是英国乡下人迷信为不吉利的事情。)场院的栅栏门旁,站着两个工人,给他们把门开着。

"这可不吉祥,"这一个悄悄地对那一个说,却没想到,这句话,小栅栏门前那群人也能听见。

公鸡一直朝着克莱,又叫了一声。

"呃!"老板说。

"这个公鸡真讨厌,"苔丝对她丈夫说。"快叫车夫赶着车走吧。再见,再见!" 公鸡又叫了一声。

"咄,快滚开!你不滚开,俺就把你的脑袋给你拧下来!"老板有点儿怒恼,一面把公鸡赶走了,一面嘴里这样说。他回到屋里的时候对他太太说,"正赶着今天这个日子出这样的事儿!俺一年到头,从来没听见过晌儿鸡叫!""那不过是说要变天就是了,"她说。"不会是你想的那样,决不会!"

都市言情推荐阅读 More+
我真不是中央空调

我真不是中央空调

不是渣男啊
家境优渥、相貌出众的刘安然在国外追梦三年因为一场意外回国。 回国后却发现他的女人缘格外的好,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人群中的焦点。 “刘安然,你是不是对所有女生的态度都一样?”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 “那为什么她们都说你是渣男啊?” “她们误会了,其实我是暖男。” ps:本书《多女主》
都市 连载 48万字
误入游戏变成魅魔的我是个男孩啊

误入游戏变成魅魔的我是个男孩啊

沐雾云仙
今天是2233年,11月4号,没有什么意外的平静日子……才怪咧!距离我们的星球地球获得系统已经过去了五十年了。再获得了系统之后,地球则加入到了全部可观测星球与不可观测星球的厮杀当中。没进行一次晋级赛,胜利的星球便会得到强化,而失败的星球则是会被胜利的星球所殖民。而星球之间所比拼的,自然就是星球生命的战斗能力。为此,... 《误入游戏变成魅魔的我是个男孩啊》
都市 连载 38万字
谁说致郁不算治愈[无限]

谁说致郁不算治愈[无限]

蛋白
【很短,不长。】 好不容易从第一个被通缉的逃生游戏摆脱出来,谢见星又被卷入第二个截然不同的逃生游戏,这一次,他抽中了治愈师的职业,望着职业身份卡片上那行请令病人恢复如初简短的注解,谢见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都市 连载 26万字
山间闲人

山间闲人

寻风等雨
本来想当一个安安静静的有钱人,结果却成了个闲人。 木塌一枕,烧高香,啜苦茗,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都市 连载 72万字
门

夏目漱石
宗助和阿米活在大门之内的世界。他们因偶然的相遇而结合成为夫妻,在大门内侧以甜蜜的爱情喂养彼此,出了门则遭到社会的唾弃,体会着背离道德的苦楚。相较于单纯的阿米,宗助无时无刻不饱受罪恶感的折磨,为了远离这一
都市 完结 14万字
怪兽电影宇宙

怪兽电影宇宙

五十六点九
秦守降临怪兽电影世界,激活异常生物合成系统,踏上真正的打怪升级之路。【海鬣蜥】+【大体型】+【原子反应炉】+【人形调整】=【哥斯拉】叮!哥斯拉相似度百分之十,奖励智力开。【黑猩猩】+【大体型】+【智力开】=【金刚】叮!金刚相似度百分之五十,奖励金刚变身卡x1。【牛头】+【鹿角】+【鳄嘴】+【蛇身】……+【反... 《怪兽电影宇宙》
都市 连载 190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