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玉皇冠案 (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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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0011“福尔摩斯，”一天早上，我站在阳台上看着大街喊道，“你看，有个疯子正向我们这里飞奔过来。真是太可怜了，他的家人居然会让他一个人跑出来。”
我的同伴慵懒地从他的扶手椅里站起身，两只手插在睡袍的口袋里，站在我身后望着外面。那是个二月的早晨，天气晴朗而寒冷。昨日下的大雪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冬日的阳光下看着有些刺眼。贝克街马路中间，已经被过往的车辆辗出了一条灰色的带状道路，两侧人行道上的雪还堆得高高的，还像跟刚下的那样雪白。人行道上清扫出了一条灰色的路，但滑得厉害，所以，街上的行人比往日少了许多。事实上，从大都会车站方向一路过来的，根本就没有其他人，只有这位先生，最引起我注意的还是他那怪异的动作。
那个人看着50岁左右，身材高大，宽宽的脸威严十足，长相很不一般。他身上的衣服虽然有些褪色，不过都是极其奢华时髦的：黑色长礼服，发亮的礼帽，样式别致的、棕色皮鞋，裁剪极为考究的灰色裤子。可是，此人的行为举止却近似荒唐。他正拼命地奔跑，偶尔还会蹦跳几下，感觉就像精疲力竭的人不堪让自己的双腿负重一样。他跑着的时候，两只手胡乱地上下摇摆着，脑袋来回晃动，那张脸抽搐得难看极了。
“他到底在干什么？”我忍不住问，“像是在查看房子的门牌号。”
“我估计，他是来我们这里的。”福尔摩斯搓着手说。
“来我们这儿？”
“没错，我想他肯定是来找我寻求帮助的。我从他的样子看出来一些迹象。哦！我说得没错吧？”说话工夫，那个气急败坏的家伙已经冲到了我们楼下，整座房子都回荡着门铃的声音。
不一会儿，他就进了我们的房间，一边大喘着粗气，一边比画着手势。可是，他那双眼流露着绝望无助的神色。看见他那副模样，我们迎客的微笑顿时消失了，只有惊讶与同情。他好长时间都没说出话来，身子颤抖个不停，他的手揪住自己的头发，完全是一个丧失理智的人。突然，他跳了起来，拼命地往墙上撞着脑袋，把我俩吓得赶紧拉住他，把他拖到屋子中间。福尔摩斯把他按到那张安乐椅上，自己则坐在他身边，轻轻地拍打着他的手，非常娴熟地用极具安抚性的语调跟他聊了起来。
“你来我这儿，是想跟我说你的事情，对吗？”福尔摩斯说道，“你跑得太累了，先稍微休息一会儿，等平静下来以后，我会非常乐意地倾听你提出的任何问题。”
来客坐了一两分钟，他的胸部一起一伏，努力稳定着自己的情绪。过了一会儿，他拿手帕擦着自己的额头，嘴巴紧闭，扭脸望着我们。
突然，他跳了起来，拼命地往墙上撞着脑袋，把我俩吓得赶紧拉住他，把他拖到屋子中间。
“你们肯定把我当成疯子了吧？”他说。
“我想，你一定是遇到了大麻烦。”福尔摩斯说。
“我遭遇了什么，上帝才知道——事情来得过于突然，还那么可怕，差点让我完全丧失了理智。虽然我这个人在品行上没有任何瑕疵，可是我很快就会面临公众的羞辱了。我知道，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遇到不幸的事情，但是，两件事情同时降临到我身上，还来得那么突然，简直就是要我的命啊。况且，这不止关系到我一个人，事情要是得不到解决，很可能会连累我们国家最尊贵的人。”
“先生，您别着急，”福尔摩斯说，“我们得先知道您是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的名字，”客人答道，“你们应该很熟悉，我叫亚历山大·霍尔德，针线街霍尔德·斯蒂文森银行的。”
我们对这个名字确实非常熟悉，他是伦敦第二大私人银行的重要合伙人之一。这位伦敦城的一等公民到底遭遇了什么事情，竟会落到如此可怜的境地。我们充满了好奇，安静地等待着，等他打起精神给我们讲述他的遭遇。
“对我来说，时间太宝贵了，”他说，“所以，当警官提议让我向你寻求帮助以后，我就火速赶了过来。我先坐地铁，因为雪地路滑马车行驶太慢，我只好一路小跑赶来这里。由于我平时很少锻炼身体，所以来的时候差点喘不上气来。这会儿感觉好多了，我尽可能简单地给你们说说整件事情。
“我想，你们应该都很清楚，一家银行要想取得成功，除了要能够为银行资金找到有利的投资之外，还需要加大与社会各界的业务联系，吸引更多的储户。我们银行最好的赢利方法就是在有绝对可靠担保的情况下，把资金借贷出去。这样的交易，我们这些年一直在做，有很多贵族把他们珍藏的古画、古籍或金银器具作为抵押，向我们借贷大笔资金。
“我昨天上午在银行办公室的时候，职员送进来一张名片，上面的名字着实把我给吓住了。那不是别人，呃——就算在你们面前，我也不得不说是家喻户晓的名字——整个英国最尊贵、最荣耀的名字。他的到来，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就在我准备表示自己的惶恐之情时，对方却直入正题，就像是着急完成一件不愉快的任务一样。
“‘霍尔德先生，’他说，‘听说你们银行经常办理贷款业务。’
“‘担保要是绝对可靠的话，本行会办理的。’我说，
“‘我急需，’他说，‘马上贷到5万英镑。当然，就算十倍于这个数目的款项，我也可以从朋友那里借来，不过，我更愿意通过银行来解决，而且我必须亲自来办理。你应该明白，我这样的身份，随意接受别人的帮助是非常不聪明的做法。’
“‘我能否知道，这笔资金您需要用多久？’我问他。
“‘下个礼拜一，我就有一大笔到期资金收回来。到时候，我保证能归还这笔贷款，利息你定，只要你觉得合理就行。可是现在，我必须立刻拿到这笔钱。’
“‘其实，我倒是很愿意把我自己的钱借贷给您，那样就不用再商量了，’我说，‘可是，这笔钱对我来说确实不是一个小数目。而且，我要是用银行的名义办理这件事情的话，为了尊重我的合伙人，即便是您这样尊贵的客户，我也不得不按照规定，必须得有业务上的可靠担保。’
“‘我倒很愿意按规矩来，’他说着，捧起座椅旁边的一只黑色的方形摩洛哥皮匣子，‘绿玉皇冠，想必你肯定听说过吧？’
“‘我们国家最贵重的宝物。’我说。
“‘没错。’他说着，就把匣子打开了，他说的那块华丽夺目的珍宝，就嵌在柔软的肉色天鹅绒上。‘这上面总共39块绿宝玉，’他接着说，‘单就这些镂金的雕花而言，价值就难以估算了。这皇冠最保守的估价，也在我所借款项的两倍以上。这个，就是我要放在你这里的抵押品。’
“我捧着那只贵重的匣子，有点不知所措，一会儿看着匣子，一会儿望着那尊贵的委托人。
“‘你在怀疑它的价值？’他问道。
“‘当然不是。我只是不太确定——’
“‘你不用担心我拿它作为抵押是否合适。我要是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在4天之内赎回它的话，我做梦都不会这么做的。这不过是个形式罢了。这一件皇冠够抵押吗？’
“‘绰绰有余。’
“‘你要知道，霍尔德先生，据我对你情况的了解，我这样做，充分表明我对你是多么的信任。我不仅相信你做事谨慎小心，从而能避免任何闲言碎语，更重要的是，你得尽可能地采取一切防范措施，好好保管这顶皇冠，不能有任何损坏。否则，不用我多说你也应该知道，肯定会成为公开的重大丑闻。哪怕是一丁点的损坏就等于是整个丢失了，因为这上面的绿玉是世上唯一的，找不出第二块能够替换匹配的。不过，现在我怀着最大的信任，暂且把它留在你这儿，下礼拜一上午我会亲自来赎回的。’
“我看对方着急离去，就没有迟疑，立刻叫来银行的出纳，支付给他50张1000英镑的钞票。事情办完以后，当我一个人坐在办公室，望着面前桌子上那只贵重的皮匣子的时候，心里突然不安起来，开始怀疑自己能否担负起如此重大的责任。那可是件国宝啊，万一遭遇什么意外，可是要引起可怕的公愤的。我开始后悔了，为什么要答应保管这宝物？可事已至此，想反悔也来不及了。我把皮匣子锁进我的私人保险柜里，接着工作。
“晚上下班的时候，我想着把如此贵重的宝物留在办公室里太不安全了。再说，银行保险柜以前还被人撬过，那我这保险柜不是也有可能被撬吗？万一发生这种事情，我岂不是要面临可怕的局面！所以我做出了一个决定，随后的这几天，我要随身携带这只皮匣子，让它一刻都不离开我。想好以后，我就雇了辆马车，拿着宝物回家去了，我住在斯特里特哈姆。到家以后，我带着宝物上了楼，把它锁在卧室的柜橱里，才算松了口气。
“福尔摩斯先生，为了让你对整件事情有个全面了解，现在，我需要把家里的情况也介绍一下。我的马车夫和佣人不在房屋里睡，这俩人可以撇开不说；还有三个跟随我多年的女佣人，她们都绝对可靠，不值得怀疑；还有一个打杂的侍女，叫露西·帕尔，虽然她在我家工作的时间只有短短的几个月，但是，她的品行和表现还是很让我满意的，唯一让人不太放心的地方就是，这姑娘长得太漂亮了，难免会引来一些整天围着她晃荡的爱慕者，不过总的说来，我们都认为她确确实实是个很好的姑娘。
“佣人的情况就这些。我的家庭很简单，讲起来花不了太多时间。我的妻子已经过世了，只有一个儿子，叫阿瑟。可是，福尔摩斯先生，我这儿子太让我失望了，简直让人伤心透顶。当然，这都怪我，别人都说是我把他给宠坏了，也许确实是这样的。我的爱妻过世之后，我只剩下他这么一个可以疼爱的亲人了，我对他百依百顺，向来都是有求必应，甚至见不得他有任何的不高兴。早先，我对他要是能稍微严格一些的话，或许对我俩都有好处。可是，我原本都是为他好才这么做的。
“毫无疑问，我很希望以后由他来继承自己的事业，但他根本就不具备干事业的能力，他不仅放荡，还特别任性。说实话，我自己都不敢把大笔资金交给他管理。虽然他年纪不大，却早已加入了一家贵族俱乐部。在那里，他因为举止潇洒、性格随和，很快就与一群挥霍无度的富家子弟成了酒肉朋友。他不仅学会在牌桌上豪赌，还在赛马场上花钱如流水，经常跑来求我，让我预支给他生活费，拿去还赌债。他也曾多次尝试着与那群危险朋友断绝来往，可是，经不起那个叫乔治·伯恩韦尔爵士的一再纠缠，每次都会被他拉回去。
“事实上，我儿子能够被乔治·伯恩韦尔爵士那样的人所影响，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因为我儿子偶尔会把他带到家里，他那不凡的气质和风度，我感觉连我自己都有点无法抗拒。他比阿瑟大几岁，是个地道的纨绔子弟。他到过很多地方，见过不少世面，能言善辩，而且外貌英俊。可是，当我抛开他那极富魅力的外表，冷静考虑其为人的时候，他言语间总是带着冷嘲热讽，还有他看人的那种眼神，完全就是一个不可信赖的人。有这种想法的人不止我一个，家里的小玛丽也是这么认为的，她生来就善于洞察一个人的本性。
“说到这里，就只剩下玛丽一个人。她是我侄女。5年前，我哥哥不幸去世，只留下她孤苦伶仃的一个人，我就收养了她，一直都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她就像我家里的阳光——漂亮、温柔、可爱，懂得操持家务，一个女人应该具备的恬静、优雅和温顺的气质，全都能在她身上找到。她就像我的左膀右臂，要是没有她的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唯有一件事，她没有遂了我的心愿。我儿子是真心实意爱她的，向她求过两次婚，都被她拒绝了。我想，要说有人能让我儿子改邪归正的话，那这个人非她莫属。我认为，他俩要是能在一起，婚后生活肯定会有一个彻底的改观。可如今，一切都晚了，永远都无法挽回了。
“现在，福尔摩斯先生，我家里的人你已经全都了解了。接下来，我继续跟你讲这件不幸的事情。
“那天晚上吃过饭，我坐在客厅喝咖啡的时候，简单地把我白天的经历告诉了阿瑟和玛丽，还说那珍贵的宝物就藏在我们家，不过，我并没有透露委托人的名字。而且，我敢肯定，咖啡端上来以后，那个叫露西·帕尔的侍女就离开客厅了，至于她出去时有没有关门，我就不知道了。我的讲述激起了玛丽和阿瑟的好奇心，俩人都想见识一下那珍贵的皇冠。但我觉得最好还是别去动它。
“‘你放哪儿了？’阿瑟问。
“‘在我的柜橱里。’
“‘哦，希望夜里不会有人来盗。’他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