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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遥相隔的爱姆寺牧师公馆,近来苔丝想了不止一次了:她这回在仓房里听见了那番话以后,她就又想起那个地方来了。本来克莱告诉过她,说她要是写信给他,得从爱姆寺他父母那儿转,她要是有什么困难,就直接写信给他的父母。不过苔丝老觉得,从道德方面来讲,自己没有资格能算克莱的太太,所以她都把她每次想通信的冲动制止了;因此,爱姆寺牧师公馆,也和他婚后她娘家一样,简直始终就没觉得有她这么个人存在。她这样把她婆家和娘家一齐都隔绝了,本是很对她的脾气的;因为她本是富于独立性的;她老认为,平心而论,她不应该得到他们的恩惠或者怜恤,所以也不愿意受他们的恩惠或者怜恤。她决定全凭自己的功罪,来决定自己的成败;至于她和克莱家,不过因为那一家里有一个人,由于一时的冲动,和她一同把名字签在教堂的结婚簿上,于是她和他们就成了一家人了,所以她决不利用自己这种毫不切实的地位,去求他们。

但是她克己自制的工夫,可也有一定的限度。她现在听见了伊茨这段故事,就象发了热病一般,再不能象从前那样忍耐了。她丈夫为什么老不写信给她呢?他分明透露出过这种意思,说至少他将来旅程所到的地方,要随时让她知道;但是他却压根儿连一行报告他行踪所在的字都没写给她。他真不把她放在心上了吗?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是病了吧?是不是自己得先去就他一步呢?她想她既是放心不下,一定可以因挂心而鼓起勇气来,到牧师公馆,去打听打听消息,表示表示她对于他没有音信的愁烦。要是克莱的父亲,真是她从前听克莱讲过的那种好人,那么,他听了她现在这样想念爱人如同饥渴的情况,一定会表示同情的。至于她生活上的困苦,她尽可以不让他们知道。

不是礼拜的日子,她自然没有权利离开这个农庄;所以,她要上牧师公馆去,只能趁着礼拜那一天的机会。棱窟槐这块地方,既是坐落在一片白垩质台地的中心,别处还没有铁路通到那儿,那么,她要往爱姆寺去,就自然非步行不可的了。一来一去,都是十五英里的路程;她一定得早早起来,要一整天的工夫,才能作得了这番跋涉。

两个礼拜以后,风雪已经过去了,来了一个一切冻得坚硬的时期;她于是就趁着道路是这种情况的机会,去进行她那番尝试。那个礼拜早晨四点钟,她就下了楼,走到外面的星光之下了。天气仍旧很好,她脚底下的路,好象铁砧一般,走起来咯噔咯噔地响。

玛琳和伊茨知道,苔丝这回出门儿,一定和她丈夫有关系,所以对于这件事很感兴趣。她们俩都寄寓在另一所小房儿里,和苔丝的寓所,虽然在一条篱路上,可是还得再往前走几步,才能到那儿;但是,她们却亲身跑来了,帮着苔丝梳妆打扮,并且劝苔丝,叫她把顶漂亮的衣服穿出来,好叫她公婆一见就喜欢她;不过苔丝自己却知道,老克莱先生是朴素的加尔文派,所以在这方面,倒觉得不大在乎,还觉得这样办,不见得妥当。她作了那次令人伤心的结合以后,已经一年了,但是她新婚那时候衣柜里盛得满满的衣裳,现在虽然只剩了不多的几件了,但是那几件,让她打扮起来,象一个天真烂漫。不趋时尚的乡下姑娘,很能动人怜爱。她如今穿了一件浅灰色的毛布长袍儿,镶着白绉纱花边儿,和她白里透红的脸蛋儿和脖子互相掩映,外边罩了一件天鹅绒外褂儿,头上戴了一顶黑色天鹅绒帽子。

"你丈夫这阵儿看不见你,真万分可惜,你真是个美人儿!"伊茨瞧着苔丝说,那时候苔丝正站在门坎那儿,介于门外钢铁色的星光和门里黄色的烛光之间。伊茨说这句话,完全是当时的实情,不顾自己的利害。苔丝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不能把她当作对头,,一个女人,凡是一颗心比榛子大的,都不能当面把她当作对头,苔丝的品格,对于她的同类,有一种非常大的感化力量,说也奇怪,竟能把女人嫉妒。仇视那一类比较鄙卑的情感,一概都压伏下去。

她们这儿给她扯一扯。弄一弄,那儿给她轻轻地刷一刷,眼看着她浑身上下都整整齐齐。熨熨帖帖的了,才放手让她走了;于是她就在天还没亮的珠灰色空气里,渐渐消失了。她刚放开脚步走去的时候,她们听见,她在坚硬的路上,踩得噔噔地响。就是伊茨都希望她能马到成功;她虽然并不特别重视自己的贞操,但是她一想起上次一时受了克莱的诱惑,幸而没作出对不起朋友的事来,心里总觉得喜欢。

去年今日,只差一天,就是克莱和苔丝成婚的日子,也只差几天,就是他和苔丝分离的日子。不过,在一个晴朗干燥的冬天早晨,吸着这种白垩质山脊上清爽稀薄的空气,轻步疾行,走上含有她这种使命的行程,却也令人高兴;我们敢说,刚一出发的时候,她梦想的一定是,要叫她婆婆一见她就疼爱她,要对她婆婆把自己的历史一齐都说出来,叫她成为自己一方面的人,替自己想法把那位逃开了的人弄回来。

走到后来,到了一片广大岗峦的山脊了,岗下就是土壤肥沃的布蕾谷,只见谷里一片雾气,并且仍旧还是曙色朦胧。这片山谷里,空气是深蓝色的,不象高原上那样淡白无色;地都是五六亩就是一处,不象她近来作活的土地上那些地,都百儿八十亩才是一处,所以这儿围篱错综,纵横交叉,从这片高地上看来,好象网眼儿一般。山岗上的景物是一片浅褐色,山谷里的景物,和芙仑谷一样,却是冬夏常青。但是那片山谷,不象从前那样叫她喜爱了,因为她有生以来的苦恼,都是在那个山谷里生出来的。对于苔丝,一样东西的美丽,不在东西的本身,却在东西的象征,这种看法,原是一切有过悲哀感的人都有的。

她顺着她右面的山谷,从从容容地一直往西走去,经过那几个叫欣陶(哈代的小说里叫欣陶的村庄有好几个,象大欣陶。小欣陶。王室欣陶等。)的村庄上面,越过谢屯寺和卡斯特桥之间那条和这条路十字交错的大道,又沿着达格堡山。亥司陶山走去,穿过两山之间那条叫"魔鬼厨房"的峡谷。顺着山路再往前走,走到十字手旁边;只见一根石头柱子,孤零零。静悄悄地在地上耸立;大概那个地点,曾经出过神圣的奇迹,或者出过杀人的凶案,或者两样事都出过,所以用它来作标记。往前又走了三英里,有一条直而荒凉的罗马古道,名叫长槐路,横贯在面前,她立刻越过这条古道,拐到一条岔路,从那儿走下山去,就是半村半镇的爱夫亥了;到了那儿,全路差不多算走了一半。她在爱夫亥停了一会儿,又吃了一顿早饭,吃得很够香甜的;不过并没在猪橡客店,却在教堂旁边一个住小房儿的人家,因为她要避开客店。

苔丝剩下的那一半路程是取道于奔飞路的,这段路程,比先前那半段平坦得多。不过她离目的地越近,她觉得把握越小,要她这次的企图成为事实,也显得越不容易。她心头眼底,只看见她的目的明白显著,道旁的景色都一概模模糊糊,因此有时她很有迷路的危险。不过,无论怎么样,靠近正午的时候,她到底走到了一个栅栏门前,在那儿站住了脚了,栅栏门下面是一片低地,低地上就是爱姆寺和牧师公馆。

她看见了那座教堂高阁,就知道那时候,牧师和会众,都正在高阁下面聚会;在她看来,这个方阁非常地严厉。她很有些后悔,没在平常日子设法往这儿来。象老牧师那样一个好人,既不明白她不得不在礼拜天来的情况,一定会因为她冒犯神明,先不喜欢她。但是事到如今,她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进行。她一路走了这么远,都穿的是一双厚皮靴子,现在她把那双靴子脱下来,塞在栅栏门柱旁边树篇里面。一个回头容易寻找的地方,把一双漂亮的黑漆皮靴子换在脚上,才往山下走去。走近牧师公馆的时候,她刚才脸上叫冷风冻的那片红晕,不自禁地都慢慢地褪去了。

苔丝心里想,顶好能遇见一件什么顺利的事儿,帮一帮自己的忙,但是她却并没遇见什么能够帮忙的顺利事儿。只见牧师公馆的草地上有些灌木,都在寒风里瑟瑟地战抖;她就是用尽了想象力,也总感觉不出来,这所房子里面的人,就是自己亲近的家属,而且虽然今天打扮得算是顶体面的了,也并无济于事;然而她和他们,无论哪一方面,无论是性,无论是情,根本上都没有什么不同,无论是喜,无论是悲,无论是思想,无论是生,无论是死,无论是死后,都完全一样。

她努力振作,鼓起勇气,走进栅栏门里,把门铃拉了一下。现在已经把事情作了;再想躲也躲不开了。不价,事情还不算已经作了,没有人出来开门。还得再努一番力,再鼓一番勇气。她把门铃又拉了一下;她走了十五英里的路,本来身上很累,现在这么一来,有些支持不住,所以她就用手支着后腰,用胳膊肘靠着门廊下的墙,等着人家出来开门。风力非常锐厉,连墙上那些长春藤的叶子,都叫风吹得变成了枯萎。灰白,它们互相扑打,老不停止,给了她的神经一种不安的刺激。一块带血迹的纸,从一个买肉人家的垃圾堆上,叫风刮了起来,在栅栏门外的路上,前后飘扬;因为太轻,所以老站不住,又因为太重,所以老飞不走;还有几根干草和它作伴。

第二次拉铃,比第一次拉得更响,可是还是没有人出来,于是她就走出门廊,开开了栅栏门,溜到门外面了。她回身往那所房子的前脸儿看去,脸上虽然犹豫不定,好象想再回去,但是她把栅栏门关上了以后,心里觉得轻松了许多。她心里忽然一动就琢磨起来,莫非是她公婆已经认出来是她(至于怎样认出来的,她却说不出所以然来),特为吩咐人,不许放她进去不成?

苔丝走到拐角的地方,就停住了脚步。所有她作得到的事情,她已经全都作了;不过她决定不叫自己因为现在一时的羞怕,留下后来无穷的悔恨,所以她就回过身来,在房子前面,又完全走了一个过儿,把房子所有的窗户,全都看了一遍。

啊,她明白了,没人出来开门,是因为他们都上了教堂了,个个都上了教堂了。是啦,她想起来啦,她丈夫不是曾对她说过吗,他父亲的规矩,老是非叫一家上下,都上教堂去作礼拜晨祷不可,连仆人也都得跟着去,因此回来的时候,都老得吃冷饭。那么,没有别的,她只要再等一等,等到礼拜作完了就是了。她恐怕惹人注意,不敢在原来的地方等,就拔起脚来,要走过教堂,躲到篱路里面。但是她正走到教堂坟地的栅栏门前,作礼拜的人也都正从教堂里面一拥而出,把她夹在人群中间。

爱姆寺的会众都拿眼看她,那种看法,只是一个乡间市镇的会众,在从容走回家去的路上,遇见一个外来的女人,他们知道她是一个生人的时候,才会有的。苔丝加紧脚步,走上原先的来路,想要在路旁的树篱中间,先躲一躲,等到牧师公馆里都吃完了午饭,能够接见她的时候。待了不大的工夫,她就把从教堂里出来的那些人,一概撂在后面了,只剩了两个年纪还轻的人,胳膊挽着胳膊,在她后面,很快地跟了上来。

他们走得离她更近的时候,她能听见他们两个,严肃郑重地谈话的声音。一个女人,在她这种情况里,耳朵特别地尖,所以她听出来,他们说话的语音,和他丈夫的正一样。这两个步行的人,正是她丈夫的两位哥哥。苔丝把一切的计划全都忘了,心里只害怕,在她自己这样衣帽不整,还没准备好跟他们见面的时候,就叫他们追上了。因为虽然她觉得他们不会认识她,她却出于本能地害怕他们对她端相品评。他们在后面跟的越快,她在前面走的也越急。他们两个,分明是打算在吃午饭以前,先快快地散步一回,把刚才坐在教堂里冻了半天的腿和脚活动活动,叫它们暖和暖和。

山上面,在苔丝前面走着的,只有一个人,一个上等女子模样的人,看着有几分令人注意的地方,不过也许有点循规蹈矩,显得束手束脚。到了苔丝差不多追上了那个女人的时候,她那两位大伯子,也差不多走到了她的背后了,他们离她很近了,所以他们谈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她都听得出来。起先他们说的话,都没有什么可以特别使她注意的;后来他们两个之中,有一个瞧见了前面那位小姐,就说,"前面是梅绥。翔特,咱们追她去。"苔丝听见了这句话,才特别注意起来。

苔丝从前听说过这个名字。安玑的父母和他们的朋友翔特夫妇,要给安玑选作终身伴侣的那位小姐,不是就叫这个名字吗?要不是苔丝从中作梗,大概现在克莱已经和这位小姐结了婚了。不过就是她从前没听说过这种情况,那她要是再待一会儿,她也会知道的;因为他们哥儿两个之中有一个接着说,"啊,可怜的安玑,可怜的安玑,我多会儿看见那个女孩子,我就多会儿不免越来越怨恨,怨恨安玑不该那么轻率,娶了那么一个女人,也不知道是挤牛奶的,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那分明是一桩离奇事。她现在已经去找着了他没有,我还不知道;前几个月,我听到安玑的消息那时候,我知道她还没去。""我也说不上来。他现在什么话也不对我提了;这回糊里糊涂地结了婚,更和我疏远了。"苔丝更放快了脚步,往漫漫的山坡上面走去;但是她要是想把他们撂在后面,就难免要引起他们的注意,所以后来还是他们两个走得比她快,把她撂在后面了。在顶前面那位年轻的女人,听见他们的脚步声,就回过身来。于是他们三个便互相握手寒暄,一同往前走去。

他们不久就走到了山顶上了;看他们的本意,分明是以山顶作散步的终点的,所以走到那儿,就都把脚步放慢了,一齐拐到一个栅栏门旁边。一个钟头以前,苔丝还没下山的时候,也就在这个栅栏门旁边,停步打量下面的市镇。现在他们三个在那儿一面谈话,那两位牧师兄弟之中,有一位把伞插到树篱里,仔细搜寻了一回,掏出一件东西来。

"你们瞧,树篱里有一双旧靴子,"他说,"我想那大概是无业游民扔掉了的。""也许是骗子,想要光着脚到镇上去,好叫人可怜他,所以才把靴子藏在那儿吧,"翔特小姐说。"不错,一定是那样。因为这是一双很好的走路靴,一点儿也没破。作这种事太坏了!我把靴子带回去,舍给穷人吧。"原先找到这双靴子的克伯。克莱,就用伞把儿替翔特把靴子勾了起来;于是苔丝的靴子,就成了别人的东西了。

这些话苔丝全都听见了,因为她脸上蒙着毛织的面纱,所以才和他们交臂走过,而没露出破绽。她走过去以后,马上回过头来看,只见那三位刚作完了礼拜的人,已经带着她的靴子,离了栅栏门,下山去了。

于是我们这位女主角,又上了路。眼泪,把眼光都蒙住了的眼泪,从她脸上流下来。她只觉得,这一场意外,好象是宣判她是个罪人似的;她分明知道,这种心情,只是由于自己难过,自己容易受感触,并没有真正的根据,但是,她却又没法儿把这种心情摆脱;外界的事物,样样都跟她别扭,她这么一个穷苦的女孩子,毫无力量和这些不吉祥的事物对抗。现在重回牧师公馆,是不用想的了。安玑的太太差不多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人人鄙视的东西,叫那两个在她看来过于文雅的牧师,硬赶到了那个山坡上面。他们对苔丝这场羞辱,本来出于无心,但是苔丝却真不幸,遇见的不是父亲,却是儿子;因为那位父亲,虽然心地褊狭,却绝不象他那两个儿子那样拘谨。严厉,并且他还很有恻隐之心。她又想起她那双沾满了尘土的靴子来,她几乎可怜它无故受了那一番揶揄,同时她也觉到,这双靴子的主人,前途毫无希望。

"唉!"她仍旧自怜自叹地说,"他们哪儿知道,我穿那双靴子,为的是我恐怕走那段顶崎岖不平的路,会把他给我买的这双好靴子毁了哪,他们哪儿知道哪?他们也不知道,我这件袍子的颜色,也是他给我挑的哪;唉,他们怎么会知道哪?就是他们知道了,他们也并不会在意,因为他们对于他,根本就不大在意嘛,可怜的人!"于是她就替她那位心上的爱人悲伤起来,其实她现在这一切苦恼,都是她那位心上的爱人褊狭的见解给她弄出来的。她当时只顾往前走,没想到,她这一次拿儿子来判断老子,因而在紧要的关头,露出妇女的怯懦,正是她一生中最大的不幸。她现在这种情况,正可以引起克莱老夫妻的同情心。他们两个,一遇到最坏的情况,恻隐之心就一发而不可制,但是未曾陷入绝境的人们微妙的精神苦恼,却难以引起他们的关切或者注意。他们只顾急于为那些税吏和罪人说句好话,却忘了那些文士和法利赛人(税吏是给罗马政府向犹太人收税的人,时向人民勒索。文士为古犹太人的律师。法利赛人是古犹太人里头严守古法。古礼的人。文士和法利赛人,首先反对耶稣,直至耶稣死而后已。所以耶稣对于他们绝不容忍,而反倒是对于税吏和罪人随便交结,见《新约。马太福音》第九章第十一节,《马可福音》第二章第十八节等处。他曾说,税吏和妓女能上天堂,文士和法利赛人却不能,见《马太福音》第二十一章第三十一节。),也都应该有人替他们分辩分辩。他们这种褊狭或者局限的毛病,在这种时候,倒正可以让他们两个,把他们自己的儿媳妇儿,看作是百中之一,该受他们拯救。应受他们爱怜的人。

于是她又顺着原先的来路,拔步前进;她来的时候,本来就没抱很大的希望,她只觉得,她一生中,又遇到了一个紧要的关头就是了。但是实在却又并没有什么有关紧要关头的事发生;她没什么别的可作,只得回到那片穷山,过她旧日的生活,一直过到她能再鼓起勇气,到牧师公馆去的时候。她在归途上,固然也曾不甘心埋没自己,把面幕揭了起来,仿佛是要叫世界上的人都看一看,至少她有的容貌,梅绥。翔特没有。但是她一面揭面幕,一面却止不住摇头难过。

"这算不了什么,这算不了什么!"她说。"谁还爱这副容貌哪!谁还注意这副容貌哪!象我这样一个叫人遗弃了的人,谁还管她的容貌!"苔丝在她的归途中,与其说是一直前进,不如说是任意飘荡,毫无生气,毫无目的,不过是糊里糊涂方向不差就是了。她这样顺着又长又累人的奔飞路走来,不由得渐渐觉得疲乏,于是就常常往栅栏门上倚靠,在里程碑旁休息。

她一直没进任何人家;等到走了七八英里以后,下了一座很陡很长的山坡,进了半村半镇的爱夫亥,到了她早晨抱着满怀期望吃早饭那个住小房儿的人家,才走进去坐下。那个人家紧靠教堂旁边,差不多就是村子那一头儿上的头一家;那家的主妇上伙食房里给苔丝去拿牛奶的时候,苔丝往街上看去,只见村子里好象一个人都没有。

"村里的人都作晚祷去啦吧,是不是?"她说。

"不是,亲爱的,"那个老妇人说,"还不到作晚祷的时候哪;教堂还没打钟哪。他们都到那面一个仓房里,听讲道去啦。一个美以美会教徒,趁着早祷和晚祷中间的工夫,在那儿讲道。他们都说,他是一个杰出的热烈基督徒。可是俺不去听他讲的道!在教堂里讲的那些,也尽够俺听的了。"待了一会,苔丝就起身走进村子里面去了,她的脚步都从两边的房屋那儿发出回声来,好象那是一个死者的国度似的。快要走到村子中间,就有别的声音和她的脚步声掺和;她抬头一看,只见前面离大道不远,是一个仓房,她就知道,那一定是讲道的声音了。

在寂静。清朗的空气里,讲道的声音非常清楚,所以虽然苔丝走的是仓房有墙的那一面,讲道的讲的话苔丝却不久都能一句一句地听得出来。他那篇讲演,本可以想得出来,是一个极端的信心万能论一派的,说信心就是道德,也就是圣保罗的神学那种讲法。这位讲道的人,把他这种成见,完全象背诵的一般,指手划脚,大说大讲,因为他分明不懂得辩证的方法。苔丝虽然没听见他开头的话,却知道他这段演讲的题目是什么,因为他嘴里老把这一段《圣经》重复念叨,无知的加拉太人哪,耶稣基督钉死在十字架,已经活画在你们眼前,谁又迷惑了你们,叫你们不信真理呢?(见《新约。加拉太书》第三章第一节。)苔丝站在人群后面,一听这位讲道的所讲的教义,正是克莱的父亲那一派的,并且比他还更热烈一些,她就发生了兴趣;后来再一听,这位讲道的,正详细讲他自己原先怎样会信起这种主义来,她的兴趣就更浓厚了。他说,本来他的罪恶顶深重,他曾毁骂过宗教;他曾和放荡淫秽的人们交游过。但是后来有一天,他忽然醒悟了,他所以能醒悟的原因,从人的角度来看,大半是由于一位牧师的影响,起先他还把这位牧师粗暴地侮辱过;不过这位牧师临走的时候,对他说了几句话,那几句话深深地印到他心里,叫他永远不忘;后来,借着上帝的恩惠,他就变成了另一个人了,变成了现在他们所看到的这种样子了。

但是还有比这种教义更使苔丝吃惊的,那就是那个人的声音,因为他的声音,万想不到,会那么巧,居然和亚雷。德伯的丝毫不差。她脸上表现出一片疑而不决的痛苦之感,身子绕到仓房前部,在那前边走过。在仓房那一边,冬天低低的太阳,一直射到那个有两扇门的大门口;因为有一扇门正开着,所以阳光就射进仓房的深处,射到打粮食的地上,射到听讲的人和讲道的人身上。那时候,他们都稳稳地站在仓房里面,受不到北风的侵袭。听道的全是村里的人,从前她遇见过的那个拿红涂料涂格言的,也在里面。但是她的注意力,却集中在那个中心人物上,他正站在几个麦袋子上面,脸朝着门口和听道的人。午后三点的太阳,正射在他的脸上,把他映得清清楚楚。原先苔丝刚一清楚地听到他的声音,就已经觉得,破坏她的贞操那个人正迎面而立了。她一心那样相信,本是奇怪的,而且是使人意气消沉。精神疲的;但是这种深信不疑的想法,却越来越强烈。现在再一看他的脸,更证明了一点不错,他正是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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