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洛里亚斯科特”号帆船 (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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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冬天的夜里，我和我的朋友夏洛克·福尔摩斯在炉子两侧，对面而坐，福尔摩斯说道：“华生，我这里有一点资料，我认为你很有必要读一读。这些资料与‘格洛里亚斯科特’号三桅帆船奇案有关。治安官老特雷佛就是因为读了这些文件，受到惊吓而死。”

福尔摩斯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颜色灰暗的小圆纸筒，解开缚绑在上面的绳带，递给我一张石青色的纸，这是一封字迹潦草、字数寥寥的短信，上面写着：

伦敦野味供应正持续稳步增加。我们相信总保管赫德森现已奉命接受一切黏蝇纸的订货单并保存你的雌雉的性命。

读完这封不知所云的短信，我抬起头望着福尔摩斯，只见他正在认真观察我脸上的表情，他还在笑呢。

“你好像被弄糊涂了。”他说道。

“我实在无法想象，这样的一封短信怎么能吓死人呢。在我看来，它的内容荒诞不经，并没有什么意思。”

“说得没错。不过事实却是如此，那位身体强健的老人，看完这封短信后，竟然像被手枪射中了一样，当场倒在地上。”

“你这么说反而惹起了我的好奇心，”我说道，“但是刚才你为什么要说，我有特别的原因研究一下这件案子呢？”

福尔摩斯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颜色灰暗的小圆纸筒，解开缚绑在上面的绳带，递给我一张石青色的纸，这是一封字迹潦草、字数寥寥的短信。

“因为这是我生平经手的第一个案子啊。”

我一直都在想方设法试探我的搭档，想听他说说，当初是什么原因促使他下定决心，投身罪案侦查工作的，可是他一直懒得跟我说这些。这时他坐在扶手椅上，弯着身子把文件铺在双腿上，点起烟斗猛吸一阵，然后拿起那些文件翻来覆去地看着。

“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维克托·特雷佛吗？”他问道，“他是我两年的大学生活中结交的唯一一个好朋友。我这个人从来不擅长交际，华生，我偏爱一个人闷声闷气地待在屋子里，训练自己的思维方法，因此，很少与同龄人交往。除了击剑和拳术以外，我也不爱好其他的体育活动，而那时我的学习方法与别人也大相径庭。因此，我根本没有必要与别人打交道。但是，特雷佛是个例外。那是因为有一天早晨，我前往小教堂，他的牛头犬咬伤了我的脚踝，因为这样一个意外我们才认识了。

“认识之初，我们的交往平淡无奇，但是我们的友谊就是从那时开始的。我在床上躺了10天，特雷佛经常过来看我。刚开始，他每次来时只是闲聊几分钟而已，可是不久，我们交谈的时间越来越长了。那学期还未结束，我们已经成了生死之交。他精力充沛、年轻气盛，在许多方面与我截然不同，但我们也有一些共同之处。当我发现他也和我一样，总是形单影只时，我们的关系越发亲密了。后来他请我到他父亲那里游玩，他父亲老特雷佛住在诺福克郡的敦尼索普村，我欣然接受了他的邀请，准备一个月的假期都在那里度过。

“老特雷佛是地方治安官，又是一个有钱有势的地主，显然在当地很有声望。敦尼索普村位于布罗德市的郊区，是朗麦尔北部的一个小村落。特雷佛的宅第是一所老式的栎木梁砖瓦房，占地面积颇广，门前有一条通道，两旁是茂密繁盛的菩提树。附近有大片大片的沼泽地，那是狩猎野鸭的绝妙场所，更是横竿垂钓的好去处。他家中有一个书房，还很精致，听说，是从原来的房主手中随房屋一并购得的。此外，还有一位很不错的厨子。要是有谁在这里度一个月假还嫌不满意，那他实在是太过挑剔了。

“老特雷佛的妻子已经去世，除了我朋友这个独生儿子外，别无亲人。

“我听说他本来还有一个女儿，可是去伯明翰的时候，患白喉病死了。老特雷佛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人，我对他很感兴趣。他文化水平不高，可是身体强壮，脑子灵活。他读书不多，但曾去各地远游，见过大世面，所见所闻，他都能牢记于心。从外表上看，他体格结实，身材粗壮，有着一头乱蓬蓬的花白头发，一张饱经风霜的古铜色面孔，还有一双锐利得近乎凶的蓝眼睛，虽然他看起来有点让人生畏。但他在乡里却以和蔼可亲、乐善好施而著称，而且他在法院处理案件时也时常本着宽大为怀的精神。

“一天，我刚到他们家没多长时间，我们用完晚餐后，几人坐在一起喝葡萄酒，小特雷佛忽然说到我的那些观察和推理习惯。那时，虽然还未意识到这些观察和习惯在我一生中将起的作用，但我已经把它归纳总结成一整套完整的思想方法。这位老人显然认为他的儿子说得太离谱了，我的一点雕虫小技在他那里被过分夸大了。

“‘那好吧，福尔摩斯先生，’他饶有兴趣地笑着说，‘以我为例，你来观察，看你能否从我身上推断出什么来。’

“‘恐怕我推断不出什么来，’我说，‘不过我看得出来，过去一年里，你一直担心有人会对你从背后下手，搞暗算。’

“这位老人嘴角上的笑意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他大吃一惊，两眼紧盯着我。

“‘啊呀，确实有这回事，’他说道，‘维克托，你知道，’老人转身对他儿子说，‘自从那伙来沼泽地偷猎的人被我赶走以后，他们就发誓要杀死我们，而爱德华·霍利先生果真遭人偷袭。从那以后我总是格外小心，多加提防，但不知你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你有一根很漂亮的手杖，’我答道，‘从杖上刻着的字可以看出，你买来它还不到一年。可是你却下大功夫在手杖头上凿了一个洞，灌上熔化了的铅，把它做成让人生畏的武器。我料想你采取这种预防措施，必定是担心有什么危险。’

“‘还有其他的吗？’他微笑着问道。

“‘你年轻时还经常参加拳击。’

“‘被你说中了。你怎么知道的呢？是不是我的鼻子有些被打歪了？’

“‘不是，’我说道，‘是从你耳朵上看出来的。你的耳朵扁平而且宽厚，那是拳击家的特征。’

“‘还有吗？’

“‘从你手上的老茧来看，你曾干过多年的采掘工作。’

“‘我确实是通过金矿发家致富的。’

“‘你曾经去过新西兰。’

“‘说得不错。’

“‘你去过日本。’

“‘非常正确。’

“‘你曾经和一个人往来关系密切，那个人姓名的缩写字母是J.A.，可是后来，你却极力想把他彻底从脑海中忘掉。’

“说到这里，老特雷佛先生慢慢地站起身来，他那双蓝色的大眼睛瞪得圆圆大大的，用怪异、发疯一样的眼神死盯着我，然后一头向前栽倒过去，他的脸撞进桌布上的硬果壳堆里，昏迷过去，不省人事。

“华生，你可想而知，当时我和他儿子都被这场景给震惊了。好在他失去知觉的时间并不长，就在正当我们解开他的衣领，用冷水往他脸上浇时，他喘了一口气，慢慢坐了起来。

“‘啊，孩子们，’他勉强笑着说，‘但愿没有吓坏你们。我的外貌看起来好似很强壮，可是我的心脏很弱，些微的压力就可能使我昏倒。福尔摩斯先生，我不清楚你是如何推断出来的，不过在我看来，那些现实生活中的侦探也好，虚构想象出来的侦探也罢，在你面前，都只不过像一些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先生，你可以选择它作为你一生的职业。我这个饱经世事的人说过的话，请你记住了。’

“华生，你要相信。当时，观察推理仅仅是我的业余爱好，首先促使我考虑选择这种爱好作为终生职业的，就是他的劝告及他对我的能力的过多赞誉的评价。然而，当时东道主突然生病引发了我的不安，使我没空去想别的事。

“‘但愿我的话没有给你带来痛苦。’我说道。

“‘啊，你当真触到了我的伤疤。但我想打听一下，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你又知道了多少？’尽管他半开玩笑地说这些话，可是眼中惊骇的神情始终无法消除。

“‘这非常简单，’我说道，‘那天我们在小艇中，你卷起袖子去捉鱼时，我见你胳臂弯上刺着“J.A.”两个字母，字形虽然清晰可辨，但笔画已被弄得相当模糊。字的周围还沾染着墨迹，很明显，后来你曾想方设法要抹去那字迹。由此可以看出，这两个缩写字母，你本来感觉它们十分亲切，后来却极力想忘掉它。’

“‘好厉害的眼睛啊！’他放松地吐了一口气，说道，‘事情果然如你所料。不过我们没有必要再去谈论它了。一切鬼魂之中，我们旧相知的阴魂才是最可怕的。现在回房去吧，让我们安生地吸一支烟吧。’

“从那时起，虽然老特雷佛对我的态度没有改变，仍很亲切，但亲切中明显带有几分疑虑。这一点连他的儿子都有所觉察。

“‘你把我爸爸吓了一跳，’小特雷佛说道，‘他都不清楚，哪些事你知道，哪些事你不知道了。’在我看来，虽然老特雷佛刻意控制，避免自己的疑虑外露，但他心里的疑虑却十分强烈，举手投足之间都隐约可见。我终于确信他的不安都是因我而起，于是我决定离开。可是就在我即将离开的前一天，发生了一件小事，后来，事实证明这件事非常重要。

“那时我们三个人正坐在花园草坪的椅子上，一边晒太阳，一边欣赏布罗德的美丽景色，一个女仆走过来说，有一个人在门外求见主人老特雷佛先生。

“‘他叫什么名字？’我的东道主问道。

“‘他就是不说。’

“‘那么，他想干什么呢？’

“‘他说你认识他，他想和你谈一谈。’

“‘那么领他过来吧。’不大一会儿，一个瘦小干瘪的人就走了进来，这个人面貌粗俗猥琐，走起路来拖拖拉拉，身上穿着一件夹克，敞露着胸，袖口上带有一块柏油污痕，里面是一件花哨的红花格衬衫，棉布裤子，脚蹬一双破旧不堪的长筒靴。他那瘦削的棕色脸庞，露出狡猾的神情，脸上堆满笑容，露出一排参差不齐的黄牙。他的双手满是皱纹，拳头半握，显然是水手们惯有的架势。在他精神不振地穿过草坪，朝我们走过来时，我听到老特雷佛喉中发出一种类似打嗝的声音，他从椅子上跳到地上，奔向屋里。转瞬间又跑了出来，他经过我面前的时候，身上散发出一股浓烈的白兰地酒味。